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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清衡见他不说话，又重复问了一遍：“祁师弟？”
祁扬哑着声音，只道：“你对我的态度变化如此大，因为我说话说得难听，还是因为我猜中你在想什么了？”
他的眼神是一种病态的阴郁，藏着很重的心事和防备，一眼过去能盯到人脖子发冷，根本受不了这绵密的杀意。
元清衡皱眉避开了他的视线，没有吭声。
他知道，和幼年时期的经历有关，祁扬是真的有点病，在有心魔前就各方面偏执得不像常人，有了心魔后更是几近疯癫。对恶意极度抗拒和计较，对好意也相当防备和猜疑。
重生前元清衡做任务时，在试宝大典上主动替祁扬顶罪，祁扬最开始都一直以为，是他故意做给所有人看的。
所有人都在联合骗他，想看他服软认输的笑话。直到元清衡被真的废掉一身修为，打入荒域百年。
但元清衡这辈子可不打算感化祁扬，都留着，全留给主角受，说不定就没有替身这一说法。
兴许还能发展成一篇甜文，配角们也不用遭那罪。
祁扬察觉到元清衡今日实在反常，只继续盯着他看，眼神杀意越来越重：“戚染在帮你收拾行李，收拾到密林去了，他之前在那儿埋了件宝器，正在给你挖。你知道吗？”
元清衡听到这儿总算明白，怪不得原著明明没这段聊天的，要不是他让戚染给他收拾行李，无人会去密林里打扰，祁扬自然也不会从密林里出来找他。
得，原来这段剧情还是他自己造出来的。
祁扬仔细端详着元清衡不断变化的脸色，眼睛里暗到没边了，继续逼问：“你要他帮忙收拾行李干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但是非常冷，带着粘腻的猜疑，这是他要发怒发疯的前兆，听得元清衡心里咯噔一下。
……要完。
元清衡一听这话就又又又麻了，心口一阵发冷。
他感觉自己正在和鬼门关聊天，而且可能很快就要进去了。
祁扬是个极其敏感多疑而且心思深重的人，聪明而且难糊弄，要是知道他这收拾行李是为了离开这里的，指不定就直接原地黑化杀了他，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。
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祁扬遇上，没想到单是遇上就算了，还有送命题接二连三地往他脸上蹿。
元清衡只感觉一阵头疼，祁扬的视线如芒在背，搅得他浑身作痛。
自己已经沉默了有一会儿了，谁不知道祁扬的耐心什么时候就会耗尽。
每拖一刻就危险一分。
元清衡用力绷着张脸，正绞尽脑汁地编着谎话，但还没开口，思绪就被身后的祁扬猛然打断。
冷不丁还给他吓了一跳。
“元清衡……师兄？”
祁扬突然在后面喊了他一声，语气非常不确定，显而易见的疑惑藏都藏不住。
元清衡回头，恰好看见正站起来的祁扬，抬头就对上了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。
祁扬漆黑的眼睛盯着他，喉结上下滚动着，许久，才重复问了一句：“……是，元清衡师兄吗？”
他的神色似狂似悲，甚至带着十分罕见的怔愣，见元清衡倒像是在见久别重逢的故人。
元清衡意识飘忽，脑子根本转不动，察觉不到半点异常，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，只觉得心惊。
他迟钝地想，待会儿，但凡祁扬有点什么动作，他就会大喊救命。丢人就丢人了吧，总比开局送命强。
但祁扬只看着他，眼神中先是明显的生疏和戒备，然后看着周围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，眼角的红一直烧到了瞳孔，眼神沉得更甚外面沉甸甸的漫天雨珠。
许久，他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点癫狂的笑意，又沉沉地叫了一声：“元清衡师兄。”
这接连的三声和催命叫魂一样，但祁扬又没有什么动作，和年轻祁扬喜怒不定、完全不讲道理的做事风格实在不像，所以元清衡直接懵了。
他犹豫了片刻，最终应了一声：“……怎么了？”
祁扬眯起眼睛，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周围，绕着桌子足足走了有三圈 ，眼中疑虑才终于全部消失，但眼角眉梢的戾气更甚，全然不似一个少年。
他浅薄的唇瓣微微张合，冷笑一声说：“好，既然我回到了这儿……”
但这话才开了个头，就戛然而止。
只剩屋子里要多安静就有多安静。
祁扬这副模样太过诡异和疯癫，喜怒不定，混乱无常，屋内气氛实在凝重，比外面银河倒泻般的大雨还更能压得人抬不起头。
元清衡满头冷汗，之前还有在祁扬弄死自己之前先折腾死祁扬的打算，现在就只想安稳苟着，能离祁扬多远有多远。
噼噼啪啪——
外面的大雨仍不停歇地溅在地上，
那边的祁扬似乎是终于平缓了下来，不过也不出声，只在屋子里又轻又缓地踱步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。
元清衡始终低着头，用余光跟着祁扬的黑色靴子，希望他能一直走出门去。
但最终，那双绣着独特银纹的黑色靴子还是停在了他的床前，往上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，靴子的主人又叫沉沉地了他一声：“元清衡师兄。”
元清衡抬起头看着他，感觉自己真的会被祁扬动手，顶着一头冷汗，病恹恹地应了声：“我在这，挺好的，怎么了吗？”
他其实隐晦地表达了一点‘我很好你快走’的言外之意，但祁扬品出来了他要遭殃，祁扬没品出来他也要遭殃。
就离谱。
屋内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，而且安静到诡异，让元清衡想起自己做任务时成了残废被祁扬囚禁的那段日子，一样的压抑，一样的漫长。
他这才重生一点点时间过的都是大起大落的生活，这下连头都是疼的，下意识皱了下眉。
“别皱眉。”祁扬命令他。
他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动了下，两根冰凉的手指抵住了元清衡的眉心，轻轻地点了点，就像是在抚摸一只灵宠一样。
然后祁扬用他又低又哑的声音，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：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，你好好休息。等我处理完一点事，就回来找你。师兄，在这期间，你最好哪儿都不要去。”
祁扬的手指一点温度都没有，元清衡被冰得一个激灵，但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，因为他就只听进去了‘等我’这两个字，而这代表着祁扬马上就要走了。
走得好，走的远远的，这样他才能立马跑路，然后多活一段时间。
而祁扬始终神色莫名，像是在感慨，也像是在怨恨，但更像是在怀念。
他不说话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。
外面倾盆的大雨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，裹挟着吞吐整个宗门的狂风，天地万物似乎都在随之痉挛。
屋外树上，两只幼鸟在巢中紧紧地贴在一起，但那只个头更小的，始终想在风雨中探出头去，最后跌落巢外……
许久，祁扬才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，沉默地看着尚且鲜活的元清衡，身上所有的血回到了心口，才热了起来，才活了过来。
但他眸中暗色却更深，有冰冷的暗芒在闪，张了张嘴，仍然一个字都没能说出，然后就开窗疾行而去。
祁扬来得突然，走得更突然，都是一声不吭，让元清衡完全猜不出他究竟想干什么。
但被祁扬这么莫名其妙地耽搁了一通后，元清衡吓得浑身冷汗，是连喘气的时间都没给自己，抓紧着运气治伤。
中途他听见戚染搁了个东西在门口，但因为他正运气到关键时候，没办法回应。
而戚染也没打扰他，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，就走了。
就这么紧赶慢赶，元清衡才总算在天亮之前恢复了不到三成修为，怕连累戚染连封信都没敢给戚染留，就急匆匆地背上戚染给他收拾的行李，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了跑路的路。
天高路远，孤山独日，青阶玉梯。
元清衡所在的南升阁位于天下最南，特色多雾多雨，多山多水。
他这回跑路为了防止被人找到，打算剑走偏锋，往都是猛男大汉的北弦谷走，安定下来后，再慢慢地考虑该怎么和祁扬抗衡。
但也要先从南升阁里出去才行，阁内管教最为严苛死板，到处都是巡逻的弟子，擅自离阁被抓要全阁通告，公开处刑。
元清衡没胆子御剑，就只能背着个小包，暂时把戚染的忠告抛在脑后，从基本没人去的后山，慢吞吞地往外溜。
过程及其惨烈，他一步一口血，心口剧痛，连上个阶梯要喘好大一口气。而且还要随时提防可能跟过来的人，一身冷汗，虚到眼前都冒白光了。
顶多还有一个时辰，试宝大典就要开始。他现在背着未来的黑锅跑路，也坐实了戴罪潜逃的事实，到时候估计所有的修士、同门、甚至师尊，都会来抓他。
逃不出去，他就又会过上原著的生活。
想想都惨！
元清衡吊着一口气，扶住石栏一点点地移动。他记得原著有写，走完这千阶石梯，就会有一条极其隐蔽的通往外界、通往人间的一条小道。
而千阶已经快近了，就剩一阶，就在眼前……
有道声音突然在元清衡身后响起，带着明显的不悦。
——“师兄，停下。我记得我说过了，叫你哪都别去。”
元清衡手脚冰凉，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，但没回头，反而加快了脚步，朝着最后的台阶迈去。
他不可能听错，那是祁扬的声音。
要命，祁扬居然追过来了！
如果在这儿被祁扬捉到了的话，只有死路一条。
祁扬立在元清衡身后，看着他仍未停止的背影，眼神冷得吓人。
重生到才被心魔的支配的时候，他有太多急需处理的事，是无意中来到后山，发现元清衡的。
时隔太久太久，他已经不记得元清衡为什么来着，是要去干什么。
他现在只知道，元清衡违背了他的意思。
祁扬眸中暗色翻涌，伸出一只手，指尖灵力流转，对准了元清衡的后背。
然后，他缓缓动了嘴唇：“师兄，我叫你停下。你再走一步，我就废了你的双腿。”
从来都不听话。
果然，他还是如之前那样，残废了，才好。
元清衡咬紧牙关，仍不回头，踉踉跄跄地跑着，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，心口处袭来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。
他一定不要再待在祁扬身边。
越来越近了，只有一阶，只有半步……
但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，元清衡却突然失去了全部的知觉，一头往下栽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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