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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明彦换下了午时那套庄重肃穆的朝服，着了一身紫色窄袖长衫，看起来依旧尊贵非凡。
墨发被一顶紫玉发冠尽数拢了，再用一支紫玉簪子固定，腰间也是缀了紫玉的腰封和坠着紫色流苏的白玉佩，就连靴子上的花纹都是紫色的。
元翘看了一眼，默默撇开脸，暗道：这人还真是依旧讲究。
阮明彦的衣裳以及所有的配饰都是整套整套的，从不混淆。
元翘一度以为他是有某种特殊嗜好，同他相处几十年，她都未曾见过他身上穿过一套不同配饰的衣裳，这种规整，简直令人发指。
见阮明彦走近，元翘垂下了眉眼，将心中所想尽数掩去，声音尽量温和，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阮明彦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，道：“不必多礼，坐。”
元翘这才起身，吩咐梅香传膳，又让人将新做的一盘绿豆糕端上来。
“殿下，先前您说妾身的绿豆糕做得略甜了，妾身又重新做了一盘，这会儿您再尝尝，看看是否合您的口味？”
阮明彦扫了一眼那盘再熟悉不过的糕点，心中瞬间明了，元翘这会儿必定是重生了的，只是，却也在不断试探他，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。
若是让元翘知道自己也重生了，万一她再和上辈子一样偏激，要与自己同归于尽，那该如何是好？
他竭尽所有才换来的一世相处，断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场了！
阮明彦心中警铃大作，只是面上依旧不显，下人试过毒后，他这才表情淡淡地吃了一块。
吃完后，优雅地拭了拭嘴角，装作前世那般，冷淡地道：“本宫从不喜欢这些软软糯糯的东西，日后少做些，撤下去吧。”
元翘表面应是，心中却忍不住骂阮明彦装模作样，既然不好吃，你倒是别让下人收起来啊！果然还是那副假惺惺的做派。
不多时，菜肴便尽数盛了上来，明明只有两个人用膳，却足足有四十八道，一张桌子摆满还不够，两侧伺候的下人手中还端着十来个盘子。
看着满桌酒菜佳肴，阮明彦倒是没说什么，只是似乎有些兴致缺缺。
食不言寝不语，二人沉默着吃完饭，碗筷很快撤下，换上了几盘新鲜的水果和餐后点心。
元翘知道这样干坐着不是个事，她应该做点什么，可她前世为了上位，对阮明彦的献媚讨好已经够多了，如今实在是不想勉强自己，便也干坐着不动。
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。
主子不说话，梅香等一众下人也不敢冒冒然开口，生怕触怒这位太子殿下。
偌大的明心院中，安静得几乎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日渐西斜，半边天沉了，半边天却还似火一般艳丽。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。
元翘偏头便看见阮明彦精致的侧颜，冷峻的面孔镀上一层夕阳余辉，更显冷陌疏离，高不可攀。
前世的他，她从来都看不懂，今生，她也不想懂了。
阮明彦忽然开口，“可会下棋。”
元翘偏开头，淡声道：“会。”
梅香立刻让人在屋内掌灯，摆上棋局，又泡了壶上好的雨前茶，这才退出屋内，独留二人相处。
前世，阮明彦也爱同她下棋。
本来元翘在临水榭只是学了些许皮毛，但阮明彦偏偏喜欢同她下，也喜欢教她。
教着教着，也不知是他故意让着她，还是她真的学会了，下棋的本事似乎厉害起来，阮明彦后来竟是一局棋都未曾赢过。
如今重新执棋对弈，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。
“你输了。”
阮明彦冷清的声音将元翘的思绪拉了回来，低头一看，黑子已然没了活路，败局已定。
“殿下很厉害。”她淡淡道，开始分拣棋子。
阮明彦看了元翘一眼，语气有些不悦，“与本宫下棋都能分心，你倒是说说，方才在想什么？”
元翘顿住手上的动作，抬头与阮明彦对视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妾身在想，殿下今晚会不会留下来。”
阮明彦抬眸与元翘对视，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，“那你是希望本宫留下来，还是不希望本宫留下来。”
元翘却是避而不答，“殿下可知，元翘入府前，身上已有婚约。”
阮明彦的目光陡然沉重下来，似乎染了几分凶光，“既然入了太子府，便是本宫的人。”
言下之意不言而喻。
她元翘如今已经是太子府的夫人了，需得断了别的念想，那什么柳彤，想都不要想！
看着阮明彦这副占有欲十足的样子，元翘心头火起，不知怎么就开了口，“殿下既然喜欢的是路雨，纳她便是，何故牵扯我进来？”
“殿下可知，因为您这一句话，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我通通都违背了，这又算是什么？我又算是什么？”
这句话，她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，久到阮明彦下了皇位，久到她身死，久到今日，隔了两世她都没有想明白。
为何明明不爱却还要娶，为何不择手段想要将她囚在身边，为何明明是不在意的人，却不肯放她离开，非要彼此折磨？
阮明彦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忽然爆发，眉头微微蹙起，脸色也有些难看。
元翘知道，他这是不高兴了，可她不在乎。
反正她前世已经报过仇了，这辈子也不奢求什么自由和幸福，左右不怕他，大不了就是一死。
沉默良久，阮明彦的话却让她意外，“你怎么知道本宫喜欢的人是路雨。”
“我……”
这句话显然在元翘的意料之外，她怔了怔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。
她总不能说是路雨告诉她的吧？
否则，总觉得是在争风吃醋。反倒误会，可也不能说是上辈子两个人吵架时他气急败坏承认啊！
阮明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，一副疑惑的样子，“你怎么知道，本宫喜欢的就不是你？”
元翘彻底闭了嘴。
若是喜欢她，又怎么会忍心弃之不理数月，独宠路雨？
若是喜欢她，又怎么会不顾她的意愿强占她？
若是喜欢她，又怎么会在她小产后身子受损之际与别的女人举行大婚？
若是喜欢她，又怎么忍心让她在深宫之中过着那种痛不欲生的日子？
倘若前世他对她能有半分温情，最后也不至于是那样的收场。
元翘闭了闭眼，将那钻心的疼痛压下，可不断泛起的苦味却怎么也抑制不住。终究，她对他还是有过一丝丝期盼的。
“殿下若是喜欢我，便允我回乡一趟吧。”
本以为接下来，坏脾气的阮明彦会直接离开明心院，却没想到，他竟然答应下来。
“你是妾，并无归宁一说，不过，本宫允你这一回，过几天，本宫会让人送你回乡一趟，望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，早日回来。”
阮明彦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元翘却听出几分冷意来。
是了，他这也是在看她的选择。
她要去做什么，想必阮明彦心中清楚得很，若是她到时候还惦记着旧事，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一去不回，从世间消失。
可这就够了，只要有机会见上柳彤一面，提点他一二，让他此生仕途顺遂，就算是死，她也认了。反正这条命，当初本就是因为柳彤才得以留下来的。
元翘得了阮明彦的准许，恭恭敬敬起身拜谢：“多谢殿下。”
阮明彦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，一言不发，起身离开了明心院，心中却酸涩难忍。
候在外头的梅香不知二人说了什么，怎么太子殿下好端端的就冷着脸离开了，急得不行，可元翘此刻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，就好像是解脱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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