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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灵狱内，刹那间魔气翻涌，黑烟如云，遮盖住了柳阑的大半个身躯。
等他再次从浓雾里迈出，已变为一身量修长，紫衣玄冠的男人，举手投足间，都带着一股深渊般的阴冷杀气。
柳阑的面容虽仍与从前有七八分相似，但更为精致俊美、邪肆狂妄，一切又与从前截然不同。
而且精魂入体，那丝精魂的记忆并不会保留，因为那于魔物本体而言，只是废物累赘而已。
所以他现在是，全新的，和以前毫不相关的柳阑。
柳阑看向元清衡，目光阴暗又灼热，许久，才终是一伏一揖，低声道：“百年未见了，神君。”
天道所讲的他的宿命之人，竟然就是伪神。那么，伪神也是因着顺从天意，才前来放他出来的吗？
天道……
果然，从来没有人能违抗。
听着柳阑的话，元清衡只挺深沉地应了一声，隔着黄金面具，同样也颇为仔细地打量着，这位之前想将自己挫骨扬灰的大魔头。
如他所料，柳阑现在对他，没敢有半点杀意。
“柳阑，”他缓缓道：“往事皆成过往，山河万里，事业未竟。我既然肯放你出来，那你和本君都需要有新的打算。”
对于一个千年大魔来讲，能留住他的，能令他臣服的，只有远大的杀戮。
总之，要先画一张大饼。
一旦摒弃过往，谈及来日，柳阑的眉眼当真又鲜活了起来，一身的爪牙像是再也藏不住，露出刀尖一般的锋芒。
他脖颈间魔痕红光乍现，眸色极深，看着伪神，勾起嘴角应他：“正是。百年已逝，一切从头，我愿自今日起追随神君。”
他眼中的伪神，还如百年那样，冷漠、强大，终年戴着黄金面具。
即使身死过一回，整个人也没被锉钝半分，连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，都未能被摧毁一丝一毫。
近神者，终究不是他们这种凡物能够比拟的。
“很好。”
得到了柳阑的肯定之后，元清衡的语气仍听不出喜怒，只又懒散地吐出句话：“禁地于我族来说，不是我们永久的留所，总有一天，我们会去往人间。那里有更多的麻烦，和本君最终的目的。柳阑，你要做好打算。”
虽然听着像是在忽悠人，
但元清衡说的不是假话，他确实有日后会和祁扬干起架来的打算。
重活一世，他再不愿生杀大权都任由他人支配。
而这一切，都是眼下柳阑太愿意听到的了。他微微仰面，神情餍足，眼底是被勾出的无穷无尽的欲望：“我定当，竭力做好一切准备，迎接那天的到来。”
百年前的那一场厮杀令他心服口服，而如今，他不仅重获自由，还就要同伪神一起，杀到另一片天地去了。
他已经太久，没有得到比这还令人畅快的消息。天底下，再没有比伪神，更适合臣服的对象。
——
领着柳阑出了伏灵狱，元清衡看着突然警惕到了极点、如临大敌的萧蕴，主动把身后一言不发的大魔物介绍给了大家：“这位，可以唤他为柳阑，自今日起，他会留在黄金宫。萧蕴，你带他下去，告诉他不知的一切，教他不会的规矩，满足他所有不过分的要求。”
萧蕴恭顺领命。
被伪神当做自己人的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，柳阑笑出一口森森白牙，对元清衡拱手道：“多谢神君。”
元清衡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，又道：“但黄金宫里不养废人，今日正好有两人无故死去的诡事，柳阑，你需得证明给我看你的用处。”
之前柳阑的死因是解决了，但同样死法的还有两人……总不可能都是精魂入体。
是有人在模仿，造出一系列和柳阑相同死状的尸体，想看他束手无策的样子，想在黄金宫内引起恐慌。
简直都不需要动脑，元清衡如今就能明白，这是曾寒下的手。
所以柳阑来的简直恰是时机。
因为元清衡比任何人都想知道，如今曾寒的真正实力。
意料之外的被伪神看重，这一下，柳阑连心跳都骤然有些加速。被强者青睐，是每个魔物都无法抗拒的吸引。
他学着萧蕴的样子对元清衡一揖，利落地领了命，然后就被元清衡遣退。
独自一人回到了正殿，元清衡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，步履虚浮地往里走，脱力的往床上倒。
他双目放空，缓了好久，才忍过一阵子的头晕，继而起身坐在了黑玉桌前。
灵降抬眸看着元清衡，因为双眸失明，现在眼神像羽毛一样轻。
他张了张嘴，似乎极其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。
因为元清衡用手撑着自己的头，取下黄金面具，偏着脸睡着了，气息极为平缓，半张精致漂亮侧脸白得宛若透明。
他太累太累，而又不能久睡，只能这样小憩片刻。
这是第三日，元清衡差不多有整整三日没和灵降说话。
并非故意，他根本不必故意，只是太忙。
而一切还如元清衡所料，他当真没能歇息多久，柳阑就找上了门来。
萧蕴在旁边教着他规矩，几乎是萧蕴什么，柳阑就跟着学什么。
萧蕴道：“门只能叩一声，无论神君答应与否，你都不得再次叩响。若想下次再叩，只能等两个时辰之后。”
柳阑挑了下眉头：“若我有不得不马上请示急事呢？”
萧蕴：“……教你什么你就照做。”
柳阑：“哦。”
他按照萧蕴的教法，抬起一只魔爪，只轻轻地叩了一下门。
元清衡戴上黄金面具，即刻推门而出，打断了还要往下说的萧蕴：“罢了，魔物生来恣意，不必这样约束着柳阑，只要他平日不进正殿内，便也无碍。”
萧蕴不多言语，元清衡说的一切，他都无条件应允。
柳阑唇角勾动着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清衡：“多谢神君。”
百年前，他倒也没发现，伪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死板无趣。
然而面具下，元清衡满额的冷汗。他太需要休息，只是忍着，却用一贯冷冰冰的语气问柳阑：“柳阑，你找本君来，所谓何事？”
柳阑道：“我已找出，黄金宫内惨死两人的真相。”
“讲。”
柳阑：“讲着呢。”
语罢，他手中魔气一现，一魔物就眼睁睁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。
柳阑掐着魔物的脖子，眨了眨眼睛，道：“听完萧蕴对黄金宫内诡事的讲述后，我片刻不敢停歇，结果还真让我逮到了这只精于藏匿的讨喜小魔。我找到它时，它正在往黄金宫外逃，怕是再晚一刻，它所做的一切都既成谜底。”
一旁默默了许久的纪澈，一愣，然后低声道：“这好像是我们云墨山的土特产……孟霜，你快看看是不是？”
见旁边的人没什么反应，纪澈又喊了声：“……孟霜？”
孟霜似乎是根本听不见纪澈在说什么，目光至始至终都在柳阑身上，面上表情既伤心，又难以置信。
他的大师兄……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，居然从头到尾，都没看他一眼。
纪澈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：“奇怪……怎么突然就不理人？”
他也不打算再理孟霜，正要开口，为元清衡介绍这类极为眼熟的魔物的来历时……
但冷不丁，就被眼前一身紫衣的男人抢先开了口。
“不错，以我当了千年大魔头的经验来看，这确实是一种只生于云墨山的魔物。”
纪澈瞪了过去。
柳阑拎蜷成小魔在手上抛来抛去，状似漫不经心，实则时刻提防：“这种魔物，现在看着无害，但说可怕也的确可怕。因为，他的主人可以随时操控它，并将自身修为附于这类魔物身上，换句话说，他主人的能力就能代表这种魔物的最高水平。”
“而且神君，”柳阑扯了下嘴角，直接拧断了魔物的脖子，一字一句地告诉元清衡：“连我，都差点追不上这只魔物，可见，他背后之人绝对不容小觑。”
黄金宫内的人不能察觉到这只魔的踪迹，柳阑也只是勉强才能追上。
仅仅是一只附了主人灵力的魔而已……
元清衡垂下眼:“是曾寒。我早料到他心存不轨，但未曾想，他会这么快动手。”
柳阑这下倒有些意外，轻笑了生：“居然是他，也是个老东西，他居然也还没死。”
话音刚落，一直沉默的孟霜却突然朝着柳阑扑了过去，厉声质问着他：“大师兄，你怎可如此诋毁师尊？”
纵使眼前的人变化实在太大，但瞒不过孟霜，他绝对不可能认错。
可是……大师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？
柳阑轻啧一声避开了孟霜，顺手捞起萧蕴腰间佩剑，剑鞘就直直地抵上了孟霜的喉咙。
他却也不看孟霜，只问元清衡：“神君，这人谁？要干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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